风暴眼｜齐齐哈尔悲剧背后：涉事单位7年营收增超300倍 项目涵盖湖北、陕西多地

《风暴眼》出品

“你让我认一下，没准就不是我的孩子”，“哪怕是孩子没了，你告诉我一声，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7月24日，随着一段“齐齐哈尔事故家属”视频被网络广泛传播，这场牵动全国的悲剧再次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资料图)

图源：网络

一天前，齐齐哈尔市下起了雨。在第三十四中学的体育馆里，来自全校选拔出的女排学生们正在紧张训练，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一周前，她们刚从牡丹江市归来，带着她们期盼已久的、沉甸甸的奖杯。

这是一场每三年才举办一次的省级学生运动会，校方在宣传中称是“学生比赛中规格最高、参赛人数最多”。在这样一项体育赛事上捧杯，对这群正值青春的体育姑娘们来说，无疑具有载入人生史册般的重大意义。

因此，尽管正值暑假，这群学生赛后也毫无懈怠，很快又投入到新的比赛备战中。

临近中午，雨势渐大。直到下午14点左右，体育馆房顶上数袋珍珠岩最终在吸收了足够的雨水后形成合力，轰然坠落。

据官方统计，事故发生时，馆内共有19人。截至发稿前，现场搜救工作已宣告结束。此次事故共造成11人死亡。

救援现场（图源：中国消防微博）

1、11人遇难背后：体院馆已建26年 珍珠岩违规堆置超半年

经现场初步调查，事故原因是与体育馆毗邻的教学综合楼正处于施工过程中，而施工单位违规将珍珠岩堆置体育馆屋顶。受降雨影响，珍珠岩浸水增重，导致屋顶荷载增大引发坍塌。

来自知情者的视频画面亦显示，事发前，体育馆房顶上近一半面积都堆置了白色珍珠岩，而建筑工人仍在一批批地向房顶运送珍珠岩。

据知情人称，视频拍摄于去年冬天，但直到事发前这堆袋装材料一直没有被搬走。照此推断，珍珠岩堆放在楼顶的时间大约在8个月到9个月左右。

事故发生前的体育馆屋顶（图源：网络）

据悉，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事发校区曾是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校的旧址，该校20多年前搬迁至此时，该体育馆已存在。该体育馆建成于1997年，投资230万元。“事发体育馆修了很多年。”

事实上，这场悲剧本可以避免。

据媒体报道，体育馆旁曾经是一块空地，学校在此种植了向日葵和玉米等。去年年底，这块空地开始动工修建学校附属综合楼，但接连有师生注意到，有工人将施工用的袋装材料堆放在体育馆楼顶，令人担忧。“体育馆年久失修，大家都担心楼顶堆重物，会不会出事。”

但这一担忧却未能引发校方和施工方的警惕，最终酿成惨剧。有目击者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事发当天齐齐哈尔一直在下雨，听到轰隆一声，楼就塌了。”

图源：网络

为何下雨引发了珍珠岩的重量？

《风暴眼》梳理发现，膨胀珍珠岩是一种工业建筑材料，具有容重轻、隔音、绝热的特点，大量用作混凝土和灰浆的骨料。

据某建筑设计从业人员介绍，珍珠岩是目前行业内常用的建筑保温材料，常用于外墙保温中，一袋重量约为8—10斤，吸水后会增重十倍以上。“这个东西不仅仅是北方寒冷地区在使用，南方新建设的房子也会使用该材料。但它吸水性较强容易渗水和增重，平时用于外墙保温时外层还需做一层防水涂料。”

也就是说，正是这些建筑材料，成为了这群学生血淋淋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珍珠岩（图源：网络）

据了解，坍塌体育馆建筑面积约1200平方米，墙体为网架结构，顶棚为混凝土板。“体育馆是大空间，中间很少有柱子支撑屋顶，所以屋顶承受荷载能力很低。体育馆屋顶就像一个大帐篷，是不允许堆放任何建筑材料的。”上述建筑从业人员表示。

“通常来说，这种屋面都是不能有人上去走动的”，亦有建筑行业人士称，“即使不吸水，堆载重量已经超过了屋面使用的荷载要求，都很危险。”

图源：网络

2、悲剧时刻降临：刚夺得省级比赛亚军 教练废墟中仍呼唤队员名字

事故发生后，遇害者身份也成为全民关注焦点。据多方透露，遇害者多为该校女排队成员，包括教练及学生。

有媒体从当地一所中学女子排球队教练处获悉，遇难女教练为第三十四中学女排队的丁老师，她曾经是齐齐哈尔市第三中学女子排球队的队员，后来被选拔到四川女排一队担任二传。退役后，她回到齐齐哈尔做生意，后来进入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担任女排教练。据介绍，丁老师出生于1983年，有两个孩子。

来自现场的视频画面显示，另一位被困女排教练自己被埋废墟，嘴里却还在呼喊着排球队队员的名字，现场的搜救人员也高声呼喊着进行搜救。

一名知情人介绍，该校女排队分为小学组和初中组。事发当日，小学组队员正在辽宁盘锦参加全国小排球锦标赛，得以幸免于难。

对于多名排球队员遇难的消息，小学组一名队员的家长张女士表示非常痛心，“每天我去接女儿时都能看到她们，花一样的年纪，都那么高那么漂亮。”

图源：网络

齐齐哈尔被誉为中国女排的“宝地”，贡献了多名排球国手，当地很多中小学都有开展排球培训的传统。因此，事故的发生也引得多方关注。

7月24日，中国排球超级联赛官微发布哀悼表示：“所有俱乐部及球员、教练员、工作人员，向齐齐哈尔三十四中体育馆坍塌事故中罹难的球员、教练致哀。”

图源：中国排球超级联赛官微

此外，事故发生后，也有市民自发前往三十四中门口献花，表示哀悼。该校附近一名花店老板称，自24日中午以来，已接到十余束订购悼念花束的订单，目的地都是三十四中学，订花的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多位购花者在订单上留言要求花店附上悼念卡片，“姑娘们，一路走好，天堂安息”“愿你们变成天使飞到更远的地方，愿天堂没有痛苦，都是欢乐”。

事发学校门前 民众自发献花（图源：网络）

令外界深感痛心的是，这群花季少女一周前刚刚夺得全省亚军。

图源：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官方公众号

体育馆墙上横幅写着“体育如花绽放快乐校园 青春如火燃烧亮丽人生”，只可惜，这些消逝的生命再也没有了属于她们的亮丽人生。

3、起底涉事单位：获当地建筑资质仅半年 项目涵盖湖北、陕西多地

据了解，目前，教学综合楼施工单位责任人已被公安机关控制，深入调查仍在进行中。

综合楼前的施工公告显示，该项目设计单位为中冶天工集团有限公司，建设单位为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

《风暴眼》查询黑龙江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官网看到，事故项目建设的中标单位为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下称嘉美建设），于去年11月11日中标。

嘉美建设中标公示（图源：黑龙江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官网）

天眼查显示，嘉美建设成立于2009年7月，法定代表人于今年3月由程子栋变更为程子锋，注册资本5000万元，实缴资本100万元，参保人数30人。经营范围包括住宅室内装饰装修；建设工程施工；文物保护工程施工；建筑物拆除作业（爆破作业除外）等。

股权结构方面，该公司由程子栋、程诺分别持股60%、40%。此外，该公司还有4家分支机构，其中两家现已注销，目前仍存续的两家分别为齐齐哈尔嘉美建筑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克山分公司及讷河分公司。

《风暴眼》梳理天眼查发现，嘉美建设近年来曾披露过多份年报。其中，2013-2015年，也就是嘉美建设成立后的第4-6年，公司业绩波动较大。报告期内主营业务收入分别为93万元、62万元、8万元；同期净利润分别为-19万元、1万元、-1万元；企业总资产也由2013年的175万元降至2015年的125万元。

2016年，嘉美建设业绩有所回暖，当期主营业务收入升至30万元，净亏损4000元，公司资产总额累计达150万元，同时负债50万元。但奇怪的是，社保信息显示，当年该公司的参保人数为零。

嘉美建设2016年年报（图源：天眼查）

随后几年，该公司暂停了年报公示，直至2021年。数据显示，2021年，嘉美建设资产总额升至2178万元，较6年前增长1642倍。主营业务收入实现1995万元，但净利润仅有23万元，负债则累计达到686万元。同期社保信息显示公司有30人参保。

2022年，除参保人数不变外，嘉美建设一系列数据均出现了波动。其中，公司资产总额出现严重缩水，同比减少24%至1645万元。同期，该公司主营业务收入达到2867万元，净利润同比提高至72.6万元，负债则大幅将至75万元，波动明显。

从2015年的营收8万元，到2022年的营收2867万元，七年间，嘉美建设业绩指数级增长357倍，堪称神速。

值得注意的是，去年12月7日，该公司刚刚获得了包括钢结构工程专业承包三级资质在内的共计5项建筑业企业资质，发证机关为齐齐哈尔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证书有限期为今年12月31日。

嘉美建设资质信息（图源：天眼查）

《风暴眼》查阅天眼查发现，嘉美建设现有工程项目18个。其中，中标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校新建附属综合楼项目的时间为去年11月，中标金额3295.96万元。资料显示，该项目总面积为6972.04平方米，总投资金额4100万元。

除该项目外，嘉美建设还中标过齐齐哈尔市多个项目，包括齐齐哈尔中学体育馆项目、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哈力中学校水洗厕所工程项目、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莽格吐中学教学用房项目，以及齐齐哈尔市革命公墓寄存楼项目、国网黑龙江齐齐哈尔龙江县电业局有限公司生产综合用房项目等。

此外，该公司中标项目还涉及湖北省宜昌市、陕西省咸阳市、陕西省安康市等多地的市政基础设施工程和房屋建设工程。

另一家涉事单位中冶天工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2006年6月，法定代表人为高文华，注册资本及实缴资本均为20.5亿元，企业参保人数3306人，经营范围包括各类工程建设活动；房屋建筑和市政基础设施项目工程总承包；国土空间规划编制；建设工程勘察；建设工程设计；测绘服务等。

股东信息显示，该公司共有两名股东，其中，中国冶金科工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简称：中国中冶，股票代码：601618）持股比例为98.53%，天津保税区投资有限公司则持有剩余1.47%股份。

资料显示，中国中冶从属于中冶集团，后者是全球最大的冶金建设承包商和冶金企业运营服务商，是国家确定的重点资源类企业之一，是国内产能最大的钢结构生产企业，在上海、香港两地成功上市。2016年，中冶集团整体并入中国五矿集团公司，成为其全资子企业。

值得注意的是，此番涉事的中冶天工集团有限公司存在上万条风险。其中。自身风险超6000条，多涉及法律诉讼及合同纠纷，其中公司作为被告的案件数量逾1000起，占案件总数量的62.22%。周边风险也高达5000条，主要为对外投资企业经营异常、股权冻结及限制高消费、被法院强制执行等。此外，该公司近期还曾被强制执行151万余元。

针对该事故，《风暴眼》尝试电话联系两家涉事单位，其中嘉美建设联系电话拨通后表示“自己与该公司无关”，中冶天工集团有限公司联系后则表示“自己不知道自己所在公司是该项目的设计单位。”

谁也不曾想到，名为“珍珠”的美丽熔岩，就这样在一个阴雨天，毫无征兆地压垮了11条珍珠般珍贵的生命。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或许，她们之中蕴藏着“下一个天才排球少女”。

参考资料：

《压塌齐齐哈尔体育馆的珍珠岩，到底是什么材料？》，新民周刊

2、《祸起屋顶堆放珍珠岩，齐齐哈尔一中学体育馆坍塌致11人遇难》，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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